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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郎豪翰落明珠

俞丰

予一日遇王客著圆领汗衫，见其颔下剪落一角，褴褛悬鹑，殊为窘怪。予大不解，问何故，答曰：“衣领细紧，束勒颈项，一剪得解———我辈洒然恣肆之人，无物可以捆缚者！”

此真王客其人、王客其性情也哉！

予之知王客，正以其襟怀爽畅、迥异于时人也。闻昔西泠印社有齐鲁海选大会，王客拔帜夺筹，矫腾于群贤之列，遂得一展其志。当此之际，芳辰良宴，胜友高朋，有实不可逊谢之势，王客淋漓锦袍，颠倒玉山，大有“醉死政自佳，性命安足惜”之概，举座皆惊，而王客几醉死。酒固是颓堕萎靡之物，而一灌王郎之喉，何豪壮乃尔！

予亦乐饮，清夜无尘，一灯荧荧，心劳日绌，都付浊醪，添杯啖枣，快意洒然。每与王客相聚，抱臂抵肩，推盅论盏，搏髀抃笑，宣畅郁堙，真为生平乐事。予二人尝戏言，当设一书酒无遮之会，仅知书而不能尽麹蘖八两者不得与会。昔赵撝叔为潘伯寅题书斋曰“不读五千卷书者不得入此室”，予等俗人，不能仿效前贤于万一，而壮色固不可稍怯也。

若但以此视王客为颠顿荒忽之高阳酒徒，则又大谬矣。王客尝开馆课徒，广纳才俊，其语曰：“不必问学业，但须看人品。”予故戏之曰：“吾与君相识数载，每见君执笔莅阵，擒纵自如，摧坚挫锐，无所不能，常欲一拜于门下，尽窥子用笔之秘。今逢设帐，便欲投刺，顾学业根基略有一二，但问人品，则数十年来虚生浪死，实大不堪，予今又坐失良机矣。”王客闻之，嘿嘿而已，此又其极真挚恳诚而人罕知之一面。

王客与予论书，甚崇唐法，其书五体兼擅，而尤精能于八分及行草。数在鄙斋中作字，抽毫抚笺，不羁晷刻，初则凝神精辨，追虚捕微，根立势举，理致周备；继而执正驭奇，抗坠疾徐，莺穿凤翥，婀娜相倚；至情文俱畅，龙骧豹变，逢源会委，囊括川注，其字势已开橱欲走，拔壁将飞矣；此时视彼生薅硬扯、锯边蚓粪之所谓书者，直欲使人喷饭耳。

夫书固小道，顾予空嗟老大，穷馀生之光阴恐亦不能至神往之境，而有友如王客者，聊足慰矣。

俞丰简介：

《书法》杂志特约审读、华东师范大学艺术研究所书法硕士生《金石学（碑帖导读）》导师、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篆刻艺术院国家艺术基金培训班导师、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、中国楹联学会会员、上海文物博物馆学会会员、上海市书法家协会会员、上海诗词学会会员、上海楹联学会会员。